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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定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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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定親

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!

謝萍恍然大悟,原來父親一早料定她過不了苦日子,而又知道代錦家條件很差,才想著說什麽讓她婚事自己做主。

他料定自己會去代錦家,會親眼看到那番窮苦光景,會萌生怯意,會打退堂鼓。

可笑的是,她竟果如父親所料想的那般!

門外父母的竊竊私語偶然還能聽見,可她能怎麽辦?

能沖出去找父母當面對峙嗎?

能有骨氣地跟他們說自己不跟李國傑定親嗎?

或者是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嫁給代佳煒嗎?

不能,都不能!

謝萍頹然地蹲坐在床邊,她清晰可見自己的懦弱,她害怕貧窮,更吃不了任何一丁點兒苦,每當她想起代錦家令人震驚的三間小茅房、可笑的窗戶、滲水發黑的墻角、補丁摞補丁的被子、餓狼撲食一般的孩子……

她不禁戰栗,全身起一層雞皮疙瘩,她不敢想象,如果自己嫁給代佳煒,過上這樣的生活,會是多麽的淒慘??

謝萍捂臉痛苦糾結,很快她便自我開解,不是自己吃不了苦,而是這世上恐怕沒哪個姑娘能過代家那樣窮苦的生活,但隨即她腦海中蹦出一個人的影子——楊詠晴。

“若是她,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嫁給代佳煒,不管他家是什麽條件。”

謝萍篤定地想。

雖然楊詠晴隱藏的很好,從未對代佳煒有過任何異樣的舉動,但同為女孩子,謝萍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對代佳煒那份不一樣的感情。

有好幾次謝萍都看見楊詠晴對著代佳煒的背影發呆,還有幾次抓到過她看向代佳煒來不及收回的眼神,以及她跟代佳煒說話時,嘴角會不自覺的翹起……

這個發現讓謝萍覺得既得意又嫉妒,她自豪於自己能輕輕松松獲得代佳煒全部的愛,而不必像楊詠晴那般愛得小心翼翼,但同時又對楊詠晴身上的那股子韌性嫉妒不已。

她仿佛不怕苦,什麽苦都吃得下,不管是最開始在村裏幹農活,還是後來在水泥廠扛水泥、上夜校、考證書、當會計,她身上始終蓬發著一種如野草般的勃勃生機:風吹不倒、雨打不敗、腳踩不爛,昂揚地活著,但凡稍微給點陽光養料,立馬如春筍一般破土、拔尖,擋也擋不住。

謝萍不服氣,不承認,心裏卻也是不得不羨慕,她想自己大抵只能做一朵嬌花,好好被人養著,美美地盛開。

——

劉芳的孩子最終走了,他躺在一口精致的小棺材裏,穿上簇新的衣服鞋襪,又被入殮師塗了點腮紅。

閉上眼睛,完全看不出他曾經的癡傻,除了身體有些過肥外,他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孩子。

他被安葬在本市最好的墓園裏,墓地是劉致和買的,一應喪葬之事也是他托人辦的。

那天很應景,天空灰蒙蒙的,下著綿綿小雨,從始至終,劉芳都很平靜,既沒有痛哭流涕,也沒有大喊大鬧,她似乎早已預料到今日情形。

只是在最後封棺灑土時,忽然腿軟站立不穩,楊詠晴及時伸手扶住她。

送葬的工人離去,偌大的墓園只有她和楊詠晴兩個人,劉芳撲坐在墓碑前,一遍一遍擦拭兒子照片,嘴裏喃喃:“結束了,一切都結束了。”

“節哀。”

楊詠晴將傘撐在劉芳頭上,為她遮擋風雨。

“你知道嗎?其實我並沒有很難過,我只是恍然覺得像做了一場夢,這個孩子是夢裏帶來的孽緣,他活著就是在懲罰我,曾經年少不自知,隨意賭氣選擇終釀成惡果。如今他走了,代表著我受的懲罰也結束了。”

“不管是懲罰還是惡果,芳姐,你都可以重新開始了。”

楊詠晴憐惜地為劉芳撩起耳邊濕發,“別再自苦了,你還不到30歲,往後餘生,有很多時間可以重新來過。真的,如你所言,就當前塵往事只是一個夢,如今夢醒了,你該好好生活啦。”

她攙扶起劉芳慢慢離開墓園,走到拐角時,楊詠晴忽然扭頭,看見不遠處,一身黑衣、撐把黑傘的劉致和站在大樹下,脊背挺直、表情肅穆,與天地融為一體。

沒想到,他果真還是來了。

記得臨行前,他拜托楊詠晴照顧劉芳,“我就不去了,省得給她添堵。”

當時楊詠晴還不信,覺得劉致和應該會來,果真如她料想的一般:他來了,親自送這個孩子最後一程。

已進入臘月,天黑得越來越早,剛一下班,人都散了,楊詠晴坐在工位上發呆,今天送別了劉芳的兒子,她有些感傷,思緒不知不覺四處飄蕩。

她不禁又想起了代佳煒,算算時間,他已經回去整整一個星期了,也不知在家裏過得怎麽樣,當初自己倉促決定讓他返鄉,也不知是對還是錯?

當時看到代佳煒為謝萍失魂落魄,又聽見醫生說“心病還須心藥醫”,楊詠晴鬥膽賭一把,讓代佳煒回去親眼看見謝萍和她相親對象在一起,這樣他應該會死心的。

可如果自己賭錯了呢?

要是謝萍見到代佳煒,堅定地與他在一起,與相親對象分手……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麽他們現在豈不是已經要談婚論嫁了?

楊詠晴搖搖頭,覺得不可能,以謝萍媽和代錦交惡的關系,兩家不可能那麽快冰釋前嫌。

可也說不定,萬一是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熱戀打動她們了呢?

越想越頭痛,楊詠晴閉眼輕輕叩擊腦袋,也不知道真實情況到底是怎樣,自己走的那一步“兵行險招”到底是對還是錯?

她忽然很想很想回家,想去看看代佳煒,想知道他和謝萍到底有沒有在一起?

“幹什麽呢?腦瓜子也不怕裂開了?”

忽然的人聲嚇得楊詠晴慌忙睜開眼睛,只見張德正手臂撐桌子,好奇地湊過來,“你在想啥呢?”

他身後站著的是劉致和。

“我,咳,沒,沒什麽。”

“沒什麽,沒什麽大冷的天不早點回去,擱這兒敲腦袋玩,又不多發工資。”

張德調侃道。

“這就回,這就回。”

楊詠晴立刻收拾桌子,將紙筆一股腦兒塞進皮包裏。

張德和劉致和兩人並肩,邊說笑邊往外走,忽然,楊詠晴想到了什麽,忙叫住張德:“哎,張,張秘書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張德轉身。

兩人回頭目光齊刷刷盯住楊詠晴,她頓時有些緊張,不過還是將話問出口,“我想問下,廠裏什麽時候放假?”

“呃,放假嘛,快了。怎麽,你想家了?”

“啊,不是,哦,是。我……我想先計劃著早點訂車票,年底了,怕票不好訂。”

“嗯,你說得有道理。”

張德點點頭,他想了下,說:“這樣,我明天就根據生產計劃把放假時間整理出來,也方便工友們提前安排返鄉計劃。不過啊,按往年經驗來說,一般沒啥臨時重大任務,都是臘月十五左右放假。”

他看著楊詠晴,笑嘻嘻道:“也就是說,還有一個多星期時間,你就能回去了。”

但他不知道的是,楊詠晴已經等不及了。

第二天,楊詠晴就來到劉致和辦公室,說出自己要請假的打算。

“這麽著急,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兒嗎?”

劉致和正在批閱重要文件,頭也不擡地問。

“我,”

楊詠晴吞吞吐吐,她不好將自己的真實意圖講出,當然也不能隨便說自己家裏出了事,免得不吉利,於是只得含混說:“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兒要辦……不過離開前,我一定會把所有的手頭工作全部做完,還有一次工資要整理入賬,以及發票一應事務我也會處理妥當,絕不會耽誤廠裏任何事兒。這兩天我會加班加點做,後面請假也請按照正常的標準扣我工資,我沒有任何意見。”

她說得急切又鄭重,劉致和不免擡起頭,他往後靠坐在座椅上,手抵在鼻尖,認真打量面前的楊詠晴。

“你不說什麽事兒,我怎麽好批假?又或者,”

劉致和有意停頓,他忽然想起另一個人,那個瘦高幹凈的少年,“你是……為了他?”

他說得隱晦,楊詠晴聽得明白,難得的是,楊詠晴雖然半羞紅臉,卻很肯定地點了點頭。

一時間,劉致和心裏莫名地酸澀,一方面他羨慕那個少年能夠得到眼前人純粹的愛,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泥汙半生,實在不配有任何染指眼前人的想法。

他感到心痛、無力。

楊詠晴站在桌前,看著劉致和出神,不知他在想什麽,不免提醒了一句,“劉,劉廠長?”

“嗯?”

似是夢醒,劉致和倉促應答,他看了眼楊詠晴,“我知道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說完低頭繼續看資料。

楊詠晴一頭霧水,她不知道劉廠長這句話是什麽意思,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?

不過她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計劃走,先盡快完成工作,然後遞交請假條,“反正到時候不管批不批,我走定了。”

說幹就幹,楊詠晴開始加班加點,每天都忙到夜裏,好在緊趕慢趕,她終於在兩天內,將份內工作處理完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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